“我們用的是國產大麥、蒙古櫟橡木桶,連蒸餾器也是找溫州廠家定制的,這才叫中式威士忌。” “為什么要拒絕進口設備?蘇格蘭百余年試錯沉淀的銅壺結構,本身就是風味密碼,拒絕它等于拒絕世界語言。”
最近,《華夏酒報》記者在走訪國內多個威士忌新興產區(qū)時,聽到這樣兩段截然不同的對話。看似技術之爭,實則指向了一個更深層的行業(yè)命題:在中式威士忌方興未艾的今天,“中式”的邊界究竟在哪?是否必須100%采用中國原料、國產蒸餾設備、本土陳釀工藝,才能被稱為中式威士忌?
這一現象背后,折射出中國威士忌產業(yè)在快速發(fā)展中亟需厘清的核心命題:中式威士忌的崛起,究竟應始于“本土化”的技術閉環(huán),還是成于“品牌化”的全球認知?
不可否認,中國在高端裝備制造領域已處于世界前列,國產蒸餾器在技術性能上完全具備國際競爭力。但我們也必須正視一個現實:蘇格蘭威士忌歷經三百余年的發(fā)展,日本威士忌也走過近百年的品牌沉淀,其蒸餾設備、工藝體系與風土表達早已形成成熟的范式。這些經驗并非壁壘,而是可供借鑒的產業(yè)智慧。若因追求“全鏈條國產”而犧牲效率、風味穩(wěn)定性或產品一致性,無異于舍本逐末。

事實上,縱觀全球烈酒發(fā)展史,真正推動一個品類走向世界的,從來不是設備或原料的“血統(tǒng)”,而是品牌的塑造與文化的輸出。蘇格蘭威士忌之所以風靡全球,并非因為每一臺蒸餾器都產自蘇格蘭本土,而是因其建立了以產區(qū)、年份、木桶類型為核心的品質話語體系,并通過品牌敘事將“煙熏泥煤”“海洋氣息”等風味標簽深植人心。日本威士忌的崛起更是一個典范——山崎、白州、響等品牌并未刻意強調“全日本制造”,依然打造出兼具國際辨識度與文化獨特性的產品矩陣,最終贏得世界的尊重。
反觀中式威士忌,其目前尚處于“從0到1”的關鍵階段。全國持證威士忌酒廠越來越多,年產量持續(xù)增長,消費者認知也在快速提升。但真正具備全國乃至全球影響力的品牌仍屬鳳毛麟角,許多產品仍停留在“模仿蘇格蘭”或“復刻日式”的層面,缺乏清晰的風味定位與文化表達。在這樣的背景下,行業(yè)若將大量精力耗費在“是否國產”這類技術細節(jié)的爭論上,反而可能錯失品牌建設的黃金窗口期。
真正的“中式”,不應拘泥于物理層面的“國產率”,而應體現在精神層面的“中國表達”。它可以是東方哲學中的“陰陽平衡”在酒體結構上的體現,可以是二十四節(jié)氣對釀造節(jié)奏的指導,也可以是茶、中藥、陶器等傳統(tǒng)文化元素在陳釀或包裝中的創(chuàng)新融合。正如中國白酒的香型體系建立在地域風土與微生物群落之上,中式威士忌的“身份認同”,也應根植于中國特有的氣候、水質、糧食品質與審美情趣。
更重要的是,品牌的建立需要時間、耐心與一致性。一款威士忌從蒸餾到裝瓶,往往需要數年甚至數十年的陳釀周期。在這期間,企業(yè)必須持續(xù)投入品牌建設,講好故事,建立信任。消費者最終記住的,不是某臺蒸餾器的產地,而是那個能喚起情感共鳴的品牌名字。

蘇格蘭斯佩塞一位老釀酒師曾告訴《華夏酒報》記者:“你可以復制我的蒸餾器,卻復制不了我祖父在平安夜點燃泥煤的記憶。”品牌是記憶的容器,也是商業(yè)的終極護城河。
值得欣喜的是,已有先行者開始走出“原教旨主義”的迷思。一些新興品牌選擇國際成熟設備以確保工藝穩(wěn)定性,同時,專注于本土風土探索與風味創(chuàng)新,逐步形成“中國風味、世界工藝”的發(fā)展路徑。他們不再急于定義“什么是中式”,而是用產品說話,用時間沉淀價值。
業(yè)內共識正在形成:未來五年是“中威”品牌化的關鍵窗口期。有從業(yè)者坦言:“或許誰先做到10億元營收、1億元利潤,誰就能代表中式威士忌。”到那時,原料、設備、木桶的策略,都將圍繞成功品牌重構。
綜合來看,中式威士忌的崛起,注定不是一場“國產率”競賽,而是一次“品牌心智”長跑。誰先掙脫“血統(tǒng)論”的執(zhí)念,用中國風味、中國故事、中國品牌征服吧臺與貨架,誰就能在下一個十年,讓全世界提起“Chinese Whisky”時,不再追問“夠不夠中國”,而是脫口而出:“哦!那是××,我喝過,很棒。”
有專家指出,未來,中式威士忌不在于能否造出最“中國”的設備,而在于能否釀出最“中國”的味道,并讓世界為之傾倒。行業(yè)當以開放的心態(tài),擁抱全球智慧,聚焦品牌打造,唯有如此,才能真正走出一條屬于中國的威士忌之路——不是蘇格蘭的翻版,也不是日本的影子,而是帶著東方神韻、自成一格的世界級烈酒品牌。
當中國誕生出第一個被全球消費者脫口而出的威士忌品牌時,那才是中式威士忌真正崛起的時刻。在此之前,少一些執(zhí)念,多一些創(chuàng)造,或許才是最“中式”的智慧。
先讓世界記住名字,再討論血統(tǒng)。

